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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十四天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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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譽為“水月化鏡”的水鏡,其實只是一片薄薄的鏡面,沒有邊框,像是一塊邊緣平整的浮冰。它將血池作為溫床,卻並未染上鮮紅的顏色,如果不仔細看,很容易忽略過去。

大抵幻象中都會顯出各自懼怕的東西。韓雪紹醒來時,嚴流還站在原地,眉頭微皺,明顯是深陷幻境,然而,她周身隱隱浮現的真氣,卻說明了她已經在破陣,將要掙脫束縛了。

韓雪紹不再猶豫,回憶著原作中謝貪歡布下幻境的地方,朝水鏡的方向踏出了一步。

不等她那一步落下,身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,咬字很輕,尾音帶啞,喊她——

“門主。”

韓雪紹的身形一頓。

她知道,這是隱水的聲音,也知道這是水鏡在不知不覺中布下的又一個幻境。

見她半晌沒有反應,身後的人好像離得更近了,語帶笑意,輕輕喚道:“韓雪紹。”

“你將我藏在傖陵幾十年,輕易地來,又輕易地走,徒留我一人,被囚禁在那片茫茫的雪原之中。”幻境中,聲音悠悠地回蕩,湧入韓雪紹的耳蝸,攪亂她一腔思緒,“你得了我的藥骨,能在這修真界橫行,而我卻只能棲身在冰雪中,我時常在想,縱使你是我的……”

那兩個字說得模糊,但韓雪紹還是聽清楚了。

聲音陡轉,變得郁憤,“……這是否對我來說太不公平了?我不想只做一只籠中鳥。”

這是水鏡的幻象。韓雪紹在心中提醒自己,然而,她卻邁不開步子,因為這聲音和隱水一模一樣,因為這些話她也曾想過無數次,她甚至辨不清,這到底是不是隱水的真心話。

“我不曾否認過往事。這條命,是你給的,我說過,如果你哪天想要來取,便來取。”她沒有回頭,只是緩慢地嘆出一口氣,也不知道是在對幻象說話,還是在對自己說話,“有人告訴我,你是小說裏的‘苦情男二’,然而,我卻時常察覺,你將那些對我的依賴都誤以為是喜歡。可那並不是。不過,如果你要讓我解釋什麽是‘喜歡’,我恐怕也無法解釋。”

“你睜開眼睛,閉上眼睛,看到的第一個人,和最後一個人,都是我。所以你將自己的世界都圍著我打轉。”韓雪紹說道,“世人說想要見一個人好,想要同一個人親密,就叫‘喜歡’,這實在是太淺薄了。我曾想過要向你解釋,然而你卻從未提及此事,我便無從說起。”

“然而,這也僅僅只是我的一己之見。”她繼續說道,“盡管你只是一個幻象,但是這些話卻說得在理。我是時候讓你去見見大千世界,等到你歸來之際,若是仍覺得自己對我的那點依賴就是喜歡,到那時,我會耐心地聽你訴說那些情腸……然後,再認真地拒絕你。”

是的,這才是最好的選擇,韓雪紹想,如果是隱水,一定能夠理解她的所作所為吧。

這麽一想,以前她所做的那些事,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藕斷絲連,難以分辨,實在是太愚蠢了,她暗自嘆息,或許不止是隱水,她也恐懼失去這段關系,所以才一直僵持著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沈默半晌,身後的人才啟唇說道,“所以,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?”

韓雪紹聞言,轉過頭去,額前的碎發輕掃過她眉睫,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。站在她身後的,果然是她熟悉的那個人,半張臉上烙著荊棘一般的猙獰紋路,薄唇抿起,一雙偏淺的眸子就這樣望向她,不溫不涼,見她轉過身來,那雙平靜的眼中忽然興起了些許波瀾。

她向隱水伸出了手,寬大的袖擺被晃動的環佩拖曳著向臂彎墜去,喚道:“隱水。”

隱水緊繃的神情有所松動,他猶豫片刻,然後,試探地朝著韓雪紹伸出手去——

滾燙的血液濺在韓雪紹的面頰,頸間,衣襟,像是雪地裏盛放的紅梅,潑灑了一身。

她的瞳孔微微一縮,下意識地傾身上前,扶住隱水搖搖欲墜的身形。

一瞬間,濃郁的血腥味湧入鼻腔。不知從何時起,她的衣角已經被火焰點燃,染上了漆黑的顏色,燒焦的刺鼻氣息混雜著那股血腥味,逐漸變成了另一股令人生厭的氣息。

隱水的手搭在韓雪紹的臂彎上,他似乎在說什麽,但是韓雪紹聽不清楚。火焰正燃燒得肆意,劈劈啪啪作響,她終於變了神色,俯身去捂住隱水胸前那個不斷流出血液的傷口,即使催動真氣,也沒有絲毫作用,反倒是隱水的手指所碰之處,將皮肉腐蝕得一塊塊翻起。

寒意順著背脊蔓延,刺痛感浮現,韓雪紹低垂視線,便看見她捂住隱水傷口的那只手被一點銀光所穿透——她認出這是槍尖,隨即,另外兩道寒光也呼之欲出,月牙型的利刃將皮肉撕裂,割斷血管,頓時血流如註——雙刃一尖,呈“井”字型,此物名為“方天畫戟”。

韓雪紹的胸口上正是有這樣一處舊傷,那一日的景象,與眼前的場景,幾乎一模一樣。

她面上那最後一點關懷的神色也徹底褪去,眸色逐漸變得暗沈,醞釀著沈沈的風暴。

“是因為地藏海的庇護,是因為謝貪歡的餵養,才使得你如此驕傲自滿嗎?”韓雪紹從牙縫中逼出一句話來,一字一頓,讓水鏡聽得清楚,“你真的,完全不理解人的想法。”

“我聽說,你能夠讓深陷幻象的修士看見心底最恐懼的事物。”

韓雪紹面無表情地抽回手,血液淌了一身,她卻渾然不在意,輕輕將隱水放在地上。

“你想得沒錯,這確實是我最無法忘懷一段回憶。”她站起身,火焰順著她的衣袖向上攀爬,她卻擡頭望向那片虛無,“然而,每當我想起它的時候,我感到的不是恐懼……”

“而是憤怒。”

青色的鹿紋浮現,鼓聲,琶音,鈴響,猶如鐵蹄踏過飛沙,顯出肅殺的意味來。

幻象碎裂,鏡面的碎片紛飛,韓雪紹走出去,走過去。那面皎然無瑕的水鏡,忽然察覺到了殺意一般,竟然顫抖起來,她卻不為所動,真氣如同潮水一般傾瀉而出。隱隱約約的,她聽到遠處傳來嚴流的聲音,又驚又懼,問她究竟打算做什麽,又問她是不是瘋了。

宮商角三位器靈環繞在她的周遭,落後一步,皆是斂去了溫柔的笑意,眼神冰冷。

韓雪紹走到甬道盡頭,地藏海的心臟被糾纏的血管吊在空中,只剩半顆,卻仍在緩慢地跳動著,咚,咚,咚,好似擂鼓作響,血液匯成噴湧的瀑布,向下濺射,灑在水鏡身上。

系統聒噪的聲音不適時地響起,帶著呲呲的電流聲,“你終於擺脫幻境了,剛才無論我怎麽喊你都沒有任何回應……等、等等,雪雪,你要做什麽?你不會打算毀了水鏡吧?”

韓雪紹踩著前人的屍骸一步步走近水鏡,在距離五寸的距離止住了腳步,深吸一口氣,神情變得凝重起來。根據原作中的劇情,她猜測自己此時走到了謝貪歡布下的幻境處。

韓雪紹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,不破陣,只脫身,也好借此擺脫緊跟而來的嚴流。

然而,她卻沒想到,當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,那股懶散的、近乎溫吞的檀木香氣,竟然像一層柔軟的薄紗,感受到微風的吹拂,就朝著兩側散去,將通往水鏡的道路露了出來。

系統忍不住“咦”了一聲。

韓雪紹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一瞬,她頓了頓,忽然看向自己手指上的芥子戒。

這枚芥子戒很窄,比起戒指,更像細繩,通體呈銀色,其上鑲嵌著一枚血色的寶石,名為“百川”,如果催動真氣,就能夠看清楚寶石中央的那個小小的、伸著懶腰的貓形花紋。

對,這芥子戒是韓雪紹步入化神境的時候,身為師尊的謝貪歡贈予她的禮物。

當時,謝貪歡穿著一身血衣,將這枚芥子戒在手中擺弄,百川石灑下血色的光輝,映在他掌心中,隨著他指尖翻飛,緩慢地游移著,時而隱進他的袖擺內,倏忽間消失不見了。

韓雪紹甫一接過他手中的芥子戒,便聽得他說道:“只要催動真氣,師尊就能出現。”

她半信半疑,將那顆百川石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看,問道:“真的?”

謝貪歡撲哧一聲,笑了,語調帶著幾分漫不經心,說道:“假的。”

此時此刻,望著那顆寶石中央的橫臥著的白貓,韓雪紹心想,或許是真的也不一定。

韓雪紹不再猶豫,大步走過去。面對瑟瑟發抖的水鏡,她從鏡中的倒影看見自己擡手拔下了發間的禦靈簪,宮商角三位器靈同時將玉墜中蘊藏的真氣註入其中,肉眼可見的,原本身為紅階法寶的禦靈簪逐漸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紫光,很顯然,它勉強達到了紫階的水準。

唯有紫階法寶才能摧毀紫階法寶,這一點,是修真界人盡皆知的事情。

系統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雪雪,你要不,再想想?”

韓雪紹沒有理會它的話,用真氣催動禦靈簪,地藏海內頓時狂風大作,將她的長發吹得散亂,她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松動,輕飄飄的,朝著血池中的那面水鏡,揮動了禦靈簪。

降臨的時候無聲無息,毀滅的時候也無聲無息,鏡中那個年幼的器靈,就這樣消失了。

嚴流氣得說不出一個字,倒是系統,反而松了口氣,低聲說道:“我還以為你要,呃,徹底毀了水鏡呢,雖然抹殺器靈百害而無一益,不過,好歹拿到了水鏡,也不算虧了。”

它話音未落,韓雪紹手中的禦靈簪喀嚓一聲,裂成了碎片,紛紛揚揚,灑了一地。

韓雪紹倒是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,她松開了手,任由禦靈簪的碎片隨風而去,她是一個氣修,不在乎這些,倒是身為器修的嚴流,遠遠地看著,氣得喘不過氣,只想罵她敗家。

她微微傾身,從血池中撈出那面徹底安靜下來的水鏡,地藏海的血液滑落,沒在鏡面上留下一滴。韓雪紹咬破指尖,將自己的血,連同真氣註入其中,如此一來,血契便成。

此行目的已經達到,韓雪紹不打算多做停留,翻過手腕,正準備將水鏡收起之時——

身後,傳來一個熟悉得令人可恨的聲音,帶著幾分惺惺作態的驚訝,喚她:“雪紹?”

系統倒吸一口冷氣,“糟了!龍祁怎麽這麽快就到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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